疾病物质化下的囚徒

尽管我们尚不知道“病”的概念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我们却一直在使用着它,并把它看成是某种“病”的东西。可怕的是,现在医院已经找到了使病人被规定为病人的那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检验指标,这个东西已被人为地界定成了病人的普遍本质。

一个医学人员,虽然他不会直接指明某个疾病是件东西,比如说动脉硬化是变性脂肪。但是,他的研究所形成的成果形式却实际引导着人们将变性脂肪当成了动脉硬化。构成研究者认知活动过程的思想视域体现为一种隐性的存在,它不像研究者的身份、观点那样具有显性特征,而是蕴藏在研究者的专业身份、价值立场、学术观点等因素的背后,甚至可能也不为研究者本人所自觉。尽管如此,它又是一种绝不可忽视的存在,因为它不仅决定着研究者从事研究活动的基本方式,而且在相当程度上对于研究者最终成果的形成具有某种方向性的指引作用。

伊根寓言比喻蜘蛛竭尽全力编织出完美的网来捕捉空中的苍蝇,如果网的密度增加,捕获苍蝇的可能性随之提高,但同样捕获到空中的垃圾和碎屑的概率也随之加大。相反,把网织得稀疏些,收获的可能性下降,但猎物中苍蝇的比例却会上升。一旦将实证当成工具,我们在分析疾病时,便会将疾病存在不存在这样的本体论问题悬置在一边,而重点转向寻求一种有效的检测办法。而一旦将检测指标的高低作为预测疾病的标准,疾病便会被指标的标准所界定,并因此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病了。因此,过度推崇数据化的某项检验指标,必然导致行为标准的主观化。一旦数据化标准网的密度增加,那么疾病就会肆意妄为,这也是病越看越多的原因。而疾病一旦被看成一种异质性元素,这种异质性元素便会坚硬地矗立在病者的内心周围,并不断转化为一幅病的躯壳,成为病者要去克服的对象,同时也将成为分裂病者现身躯壳的对象。

虽然我们强调不应该将疾病看成是一种东西,这也意味着我们不能以研究病者的方式来思考病本身。如同一个人在饭馆吃饭时,饭馆的服务人员不会将客人当作病人来发问,而医院的医生却会将就诊的人当成病人。也就是说,不要靠把一个求医的人引回到他所由来的病人这种方式来规定求医的人之为病人,好像这个世界真有某种属于病人性质的什么东西似的。然而,执相而求,咫尺千里。伴随着医学现代化的进程,医学分科越来越细,不仅将人体完整的系统拆分得极其纷繁复杂,同时也制造了大量的噪音和信息。由于个人能力或智力的欠缺,我们已无法区别这种纷繁复杂的噪声和信息,而这正是当今医学过渡干预背后的客观原因。

通过某项检查来预测“癌症”是个极端恐怖的事情,因为一旦凭籍所谓的医学科学数据让人淹没其中,保持那些被预测出有“癌症”倾向的人便会沉浸于黑暗当中,毕竟人是活在意识里,而非机械地活着。但是,由于已经发生的癌症我们尚且没有把握来治疗,而尚未发生的我们更不知该怎么办,更何况癌症最终会不会发生尚未可知。然而,我们又该怎么保护他们,让他们不会因此走向成为癌症结局的方向,那将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渴望。也许他们未来的人生价值就在于追求这一个目标,而且由于他们自己不知道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因此,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将被医疗所绑架、所控制,这些人最终会成为医学的囚徒,医学的任何忠告都可能影响他们的人生走向,他们一生都会按照医学的告诫、命令定期检查、按时服药,就像那些虔诚的信徒,将其一生的蓄积贡献给医疗。